既见君子 云胡不喜 ——王绍龚

发布日期：2019-09-18 访问次数：

小儿二次下华夏，累累硕果妆芳华。这是我第二次以一名农大学生的身份走进乡村小学，作为一名老师，站在那些小我十余岁的孩子们的面前。两次经历，带给我太多感受，那么多似曾相识的场景，那么多惊喜和欢愉。从大一萌新到小队负责人，从边缘人到核心部分，从一个简单的支教老师到如今的多重身份，我爱极了那些个难眠的夜晚，爱极了柳树下的风，道路旁的花，天空中的雨和我身边的孩子们。在那里，在南兴渠，不必矫揉造作，内心深处自有答案。

作为支教老师——愿使新竹高旧竹，一年胜似一年春

三尺讲台迎冬夏，八方桃李送春秋。我，二十岁的小生一枚，既无八方桃李，又难送其春秋，却能于这三尺讲台上度过第二个夏天，幸甚。

夏令营的九天里，由于工作安排的原因，我只为高年级班上课，其中种种，亦悲亦喜。本更喜欢低年级小孩子的我却失去了走近他们的机会，所谓悲；每日在高年级班均有我的课，可以更深入地走近这些孩子，所谓喜。喜悲参半所谓遗憾，若无遗憾怎会叫人如此追忆呢？

那九天是我近年来最精神的九天，作为老师，我必须要讲好我的课，讲懂我的课，我想把我走过的路都讲给他们听。需知知易行难，讲台下的孩子们，最小的不足十岁，十年极为一个年代，我已整整大了他们一个年代，怎样让他们更好地接收到我的故事，可是那些天里“最难解的题”。为此，夜间常与小队其他同伴一齐备课致午夜，次日中午也不敢歇息，因为下午便是我的课，我的主题拓展课与读书会。主题拓展课需将学生们一天所学进行总结，并根据当日主题带领孩子们进行“小玉米中国行”，因此提前备课总是不能详尽的。中午的备课既然必要，那午休便随风去了。

作为老师，最大的愿望莫过于尽授己之所能吧。去年夏天，在云南平远二小，我为当时低年级的孩子们上属于我的最后一课，那是我终生都难以忘记的一课。当然，我相信大部分孩子都已忘记了。我为他们播放了动画短片《钟摆》（一部只有几分钟却生动展现了一个人从出生到死亡的全过程，坎坎坷坷，憧憬悔恨），我羡煞他们那美丽年华，羡煞他们纯净如水，我好想告诉他们，他们应该珍惜身边的点滴，时光也好，故事也罢。可他们还那么小，任我讲到痛处，难忍眸间泪水，孩子也难解其意，为之奈何？！每每想到那堂课，我便会深感无力与自责，于是便有了今日南兴渠。我鼓足勇气决定再讲《钟摆》，我备课数日但仍无济于事，一遍过后，无人理我，但令我惊喜的是有三人，有三人在两边过后竟能略言一二！我知道这或许并不能为他们带来什么，也许明年今日的他她他也会像他们一般遗忘。但为人师表，尽我之所能，育人之所短，便是乐事。只愿他们能“新竹更比旧竹高，一年胜似一年春”！

作为班级负责人——少年辛苦终身事，莫向光阴惰寸功

夏令营前我想了很久，让孩子们喊我什么呢？后来，我决定了，就喊作“船长”吧。致敬经典《死亡诗社》，Keating老师的教学理念实为育人之基本，但在教育领域却并不多见。我的恩师与Keating极其相似，他是初中时的语文老师，我是他的语文课代表。欲教于学，先育其人，他为我上的每一堂人生课我都刻骨铭心，因此我这个“船长”也想为我的孩子们上几堂刻骨铭心的课。

孩子都会调皮，都会淘气，我知这是合情之事，但作为班级负责人，它便不再合理，因此我也凶过过孩子们几次，但最为深刻的当属那次。那次，孩子们的淘气惹哭了我的队员，我深知我必须要为他们上一堂课了。我苦思一日却没想好该如何为他们上这一课，午间竟坐于办公桌前睡着了，孩子们叫我时正酣睡打瞌。“罢了，他们不过是一群童真的孩子。”记得那天我跟孩子们聊了许多，聊了我在云南的学生，聊了我们的家乡，聊了夏令营以来的种种艰难……我效仿我的恩师，“践踏自己，贱踏过去”，我撕下孩子们的“自定班规”，扔于地上。“谁敢于上前来践踏自己写下的班规？不能遵守便是耻辱，耻辱理应遭到践踏。践踏过去耻辱，明日才能大步向前。”我及其担心无人理我，但不然，我的孩子们淘气之余也是及其懂事的。栗志熊，一个四年级的小男孩，高高的举起了他的手，走到我面前时愧疚地看了我一眼，一脚踏在班规之上。我喜欢极了，大声喊道“再用力！”他狠狠地又是一脚，我兴奋地喊道“漂亮！”陆续的，一个个孩子都上前“践踏自己”。我不知他们当时心中所想，但我想这一课他们定是难忘的。

写作课上，孩子们的小孙姐姐让孩子们为父母写一封明信片。明信片精美漂亮，孩子们也写得认真，但我担心有的孩子并不敢于给父母看他们的成果，于是有了第二课。下课前五分钟，我抛给了孩子们一个我曾不敢挑战的挑战，源自我的恩师。大胆说爱，在众人面前向父母说出心中之爱。我知道这对于他们而言有些难为，一分钟倒计时，时间过半后我看到了如我所料的样子，但多少还有些不甘心。最后22秒的时候，在人群中我看到了一只小小的手，那么小一只，却给了我极大的鼓舞。袁雅琪，班中知识面最广的孩子，当她来做这第一个人时我深知她的未来不会简单。这大概是我此番夏令营最大的收获了吧，我深知吾辈力薄，但若能以我之薄力影响一两个孩子，便不枉此行。

在班主任的视角力，班里的每个孩子都是那样的优秀，有的懂事乖巧，有的学广识博，有的思绪深远，有的天真可爱……班主任哪里是老师呀，班主任就是个大哥哥，大姐姐，小爸爸，小妈妈，所担心的不仅是成绩，更担忧孩子们的人生发展，三观和心理状态。临别之际，我送与我的孩子们一句话，“最好的时代，最美的年纪，做该做的事”。多美的年纪呀，需要淘气，更需要辛苦，“莫向光阴惰寸功”谈何容易，愿他们都能做最出色的自己。

作为小队队长——年年岁岁花相似，岁岁年年人不同

记得去年这个时候，在云南的最后一晚，我独自一人坐在校园操场上，喝着当地的酒，以一个支教老师的身份去怀念那些日子里点滴，去怀念我的遗憾。

带着那些遗憾，我下定决心再做一年支教，便有了今年的“小玉米中国行”，有了今年的南兴渠。还是九人的队伍，还是五女四男，一切都像极，只是今年的王绍龚不再是一个大一萌新，他是这支队伍的负责人，他要做的好多，尽管他早有准备，但还是超过了他的预期。

从最初的准备，到后来宜宾地震，紧急修改方案，火车延误……我的这支团队经历了太多艰辛才走进南兴渠，我原以为一切已经平静，但支教中的种种才是更大的挑战。每天的课程和任务都很艰巨，队员们已是夜间备战，又怎忍过早喊他们工作，于是我必须每日早起去教室看班。校方为我们聘请了厨师王哥，为我们做午饭与晚饭，但是九人的饭菜一人准备实属一个不小的工作量，师傅有自己的工作（王哥是开早餐铺的）要做，队员们在艰辛条件下又需要偶尔改善下伙食。校方、媒体、厨师王哥、家长、孩子还有队员们，每个人都是我要面对的，每个人的心情与想法我都考虑在内，统筹上下，协调左右，一度使我崩溃。

队长远非我想象中的那样简单，那些日子里我已经用尽我所有的洪荒之力，其中种种还是出了不少差错，备忘录里记得满满，却会忘记看备忘录，孩子们仍会打架，队员们也时有伤感。这时我才感叹，先队长的能力所在，实是我之不及。

夏令营的第六天，我们到达南兴渠的第八天，困苦的环境，沉重的工作在每个对员身上都积累了太多压力，包括我，到这时刻已是一点就炸。这天的音乐课上，那帮捣蛋鬼又给我搞事情了，十分钟内先后哭了五个孩子，要知道我一个教室不过三十三个孩子而已。前前后后，忙里忙外，哄好这个又哭那个，焦头烂额。好在终于熬到下课，刚要窃喜喘口气，哪知身后一声雷霆，我台上的队友也哭了。以长者身份，于众人前落泪，我知道，她是扛不住了。是啊，一周的艰辛生活，默默努力，默默无闻仍要努力是多么催人心碎的一件事。我知道，作为他们的头儿，我需要为他们做些什么，于是便有了上篇所言的“践踏自己”。

汇演结束时，我代表全体对员感谢了校方，感谢了家长和孩子们，但是我忘记了感谢我这八位朋友。十二天里，他们一直站在我身后，共同进退、共享甘涩。从南兴渠小学教室到图书室这条不足五十步的小路，是我们九人最近的距离。“人生贵相知，何必金与钱”，识君九人，我之乐事。

作为农大学生——路漫漫其修远兮，吾将上下而求索

“解民生之多艰，育天下之英才”是我农大校训，以我辈当下水平断不敢言“解民生之多艰”，那边让我来替母校育这一方英才。

在去张家口的绿皮车上偶遇一老者，爷爷看起来大概七十岁上下，戴着一副眼镜，颇有文人气息。火车临时停车的两个小时里，闲来无事，与爷爷洽谈，问到我们自哪里来、到哪里去、所为何事，当然这不是西游记的情节。“我们是农大的学生，要去张家口做社会实践。”“农大好啊，中国农民需要你们，中国农业的未来就看你们的了。”爷爷的一句话让我羞愧难当，一时语塞。我仍记得《倾听 中国农大》宣传片中前校长柯炳生的话，“中国农业的未来，寄托在你们身上。”我还愣着，爷爷已经开始为我按排上了任务，“张家口农民多呀，但是没有知识，种地农活都是靠的经验，你们得多给农户们讲讲怎么才能丰产，什么时候种什么才最合适，多讲讲，农民们太需要你们了。”他说的越起劲儿，我内心越是不安，只好打断爷爷的慷慨激昂，“爷爷，我们是去支教的，教小孩子们认识世界”。我清晰地看到那一刹那他眼中的失落，那样明显，那样惆怅，“奥，是去支教的呀，那也挺好的。”这次之后，我才真正意义上意识到作为农大学生，有些职责需是我辈毕生所坚持，毕生之追求。

夏令营期间有幸结识了南兴渠小学的任翠玲老师，那日访谈任老，实感我辈才学之浅陋，视野之短浅，仍需历练。与任老聊了很多，其中印象最为深刻的是当下初等教育与时代发展的问题。我认为南兴渠小学对于孩子们的管制过于繁多了，虽实实在在地保障了孩子们的安全，但或多或少地压抑了孩子们的天性。需知，好奇心和好动性的泯灭对于一个懵懵懂懂的孩子而言是毁灭性的。任老反驳了我，她讲到，这是这个时代的悲剧。任老从89年进入南兴渠小学，至今已在三尺讲台上站了三十年，学子已是两代人。她讲到她最初的学生们都是放养式的，即使孩子们磕着摔着，家长们也都相互理解，孩子们也不会相互记恨，在那个年代并非孩子就不是家中宝贝，而是那时的人对此看的更淡也看的更真实。现在时代不同了，孩子们磕着碰着，家长们便会找到学校责备老师。“师者，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”，今天的老师被赋予了更多的责任，老师需要照顾孩子的点滴，需要保障孩子的安全，于情意而言也无错，但需知何时这完全成了师者义务？无奈之下，学校只能严加管理，孩子只能受于束缚。缺失玩伴缺失童趣是这个时代孩子们的通病，但同时它也给出了一剂“良药”——网络。时代进步带给当今孩子们的，究竟是福是祸，怎说得清楚。告别时代的主题，怎样欢乐的颂，都是欢乐地送。

（40°N，114°E），张家口南兴渠小学，那里的天尤其的蓝，那里的人儿淳朴善良，那里我流过汗流过泪流过血，那里有我的五十六个学生，那里有我一个夏天的故事。这是我第一次带队做社会实践，也将是最后一次。短短十二天里，我遇见了共甘苦的八个队友，遇见了最团结的校领导班子，遇见了淳朴大厨王哥，遇见了我的五十六个孩子，五十六个家庭，遇见了一个我未曾见过的自己……青春是一本太仓促的书，我含着泪一读再读，趁大雨滂沱的日子，赶赴一场时光的赌注。

遇见南兴渠，始料未及。既见君子，云胡不喜？